王澈 策展人中的“狠角色”
2023-08-20 19:09:53 來源:風度mensuno
(資料圖片)
2015年,策展人王澈給自己立了條規矩:五年不策美術館和畫廊空間的展。在此之前,他像所有敬業的其他策展人一樣,大部分時間都在看展、寫作、接項目。 做策展是王澈的理想,好不容易實現了,卻要放棄? 接下來的五年,會發生什么? 同行們以為王澈只是說說大話,相信他的人說:“你看起來文質彬彬,沒想到是個狠角色。”家里人擔心他:“你沒有收入,要如何在北京生活?” “我們不談未來”,這句話王澈經常掛在嘴邊。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對未來,他其實比多數年輕人思考得都多。 五年不策美術館和畫廊空間的展覽,這個想法源于一次旅行。 2015年5月,王澈去內蒙古玩,同行的還有幾位藝術家。一天夜里,大家在蒙古包喝完“草原白”,外面突然下起大雪。置身于廣袤的自然中,王澈發現,每個人都變得真實立體。眼前的藝術家不再是與他坐在畫廊里拘謹談話的樣子,他也不必裝模作樣對著自己前一秒才認識的藝術家的作品侃侃而談。一種從未有過的精神上的放松,讓王澈重新思考自己和藝術家之間的關系,以及策展人的工作方法。 去內蒙之前,王澈曾一度否定自己,他失眠,苦惱:為什么自己努力了這么久當上策展人后卻不開心?去藝術家工作室拜訪,聊一下,再把藝術家的作品搬到空間中,寫一篇概念性的前言或者評論文章,這就叫策展人了嗎?他甚至想過,旅行結束后就轉行,“如果策展變成一個活兒,和藝術沒關系,和思想沒關系,那不做也罷”。 出乎意料的是,在內蒙的那一晚王澈竟然休息得特別好。第二天醒來,他打開蒙古包的門,眼睛被白晃晃的雪扎實地刺到,那一下,給王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回憶說:“情感被奇異地觸動。可以說,那是我第一次‘有感受’的旅行,也是我第一次思考‘行走’本身的意義。” 內蒙歸來之后,王澈和過去做了一個徹底的告別。他將手頭上已經接下來的空間策展項目完成后,自2016年起之后的五年,拒絕了一切美術館和畫廊的策展邀請。不過他比以前更忙了!將全部精力轉向自然空間做項目策劃,并且都是長期項目;反復組織藝術家走出工作室,前往四川岷江、內蒙草原、庫布齊沙漠、燕山山脈、黑戈壁、青藏高原……偶爾回北京,只做短暫休整,要么就是找贊助。 很多接到王澈邀請參與項目的藝術家問他:“你希望通過這個項目解決什么問題?”王澈回答:“我的項目沒有明確的目的性。或許它什么問題也解決不了,或許所有問題迎刃而解。”盡管如此,還是有藝術家表示愿意參與,覺得好玩,因為王澈在接受其他媒體采訪時說過:“這趟旅程你可以盡情‘奇怪’,隨地躺下、在湖邊打滾、從早餐開始喝白酒、在寺廟里流淚、號召大家共同沉默十分鐘,隨便什么都可以,都合理。”有人說,他組織行走這事兒本身就挺行為藝術的。它討論了去中心化、去物質化、人與自然、自然與藝術、親身感受與文本經驗、在移動中思考、空間和時間的問題等等,它將用行動和長期實踐來說明。 對于參與的藝術家,王澈不做任何創作上的要求,不必做作品,回來之后也可以不用展覽。起初,沒有人能夠理解,藝術家問王澈:“你還是策展人嗎?”王澈不知如何解釋,索性反問:“是不是策展人有那么重要嗎?”在行走項目的團隊里,大家都叫他“王隊”。聽得多了,王澈自己也覺得“帶隊的”挺好。本分、誠懇,至少證明他不是一個為了展覽而去做項目的策展人。在行走項目的團隊里,似乎每個人的身份都很隨意——可以是藝術家、策展人,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僅僅是一個旅伴。 “身體視覺”云美術館展覽現場 盡管沒有任何要求,大多數藝術家還是在行走的過程中產生了作品,那是一種自然發生的創作。少年時即開始寫詩的藝術家劉成瑞,在行走中,于奔涌的江邊石頭上、瀑布下、雪景前不停地寫詩,同時繪制不同的詩人肖像,呈現“視覺詩”的形態;藝術家厲檳源在到達海拔3800米的孔雀山時遭遇暴雪,于一片白茫茫中,穿上一身白色連體衣,拎著火把走進孔雀山的埡口中沉默矗立,與環境融為一體;藝術家閆冰的作品《明月》是在四川岷江行走的過程中創作的,他用一場酒局豐富地呈現了對于鄉村的視角和情感;黃嘉彥的創作則真實反映了在內蒙庫布齊沙漠日復一日行走的感受,在沙漠的空間和時間中,藝術家認知了空間的宇宙性、時間的綿延性,不斷下陷和擴大的沙坑象征永恒、周期、時間、再生…… “李易紋:共時場”展覽現場 “當我們去闡釋一個藝術作品的時候,其實應該把這個藝術家放到一個重要的位置。而行走讓我找到了一種新的工作方法,認識、解釋和寫好藝術家的方法,這是很有快感的事情。”隨著行走項目的影響力越來越大,參加項目的藝術家越來越多,幾乎每個月都有藝術家主動找來,希望參加他的項目。“但不是所有人都適合”,王澈說,遇到這種情況,他會先進行接觸、觀察和了解,“一定是我覺得這個人比較有意思,我比較欣賞他,或者他可能對行走比較感興趣,能從中獲得一些觸動、興奮、可能性,我才會發出邀請。行走項目從開始至今一直采取邀請制而非申請制。因為每次十幾個人一起出行,要考慮的事情實在太多。最重要的就是人。選對人,一切都是順的,討論而不爭論是同行者共同的默契。相反,如果隊沒組好,大家都將陷入麻煩當中。” “劉商英:誰的繪畫”個展現場 在早期的行走中,王澈往往只邀請藝術家來參與,自2021年“天地游戲—走青藏”起,除了藝術家之 外,王澈開始試圖納入畫廊工作人員、收藏家、設計師等共同參與。這種“陪伴式策展”是他在“行走策展”工作方式中逐步生發出的概念,在面對廣袤、險惡、開闊或者陌生的自然地貌時,藝術家和策展人共同在場、彼此了解,一些即興的創作、行動與思索由此生發。 “身體視覺”云美術館展覽現場 M:你提出的“行走策展”和“陪伴式策展”工作方式,和傳統策展的差異是斷裂式的,選擇這樣的方式并且持續做的原因是什么? 王澈 :中國有句古話“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首先,行走本身是一種學習的過程, 我們不能僅僅把自己放在城市中去讀一些二手的思想,靠想象來理解和呈現一些事情。 其次,行走也是一種解放我們的行為。城市生活的弊端是我們很容易被景觀控制,不自覺的秩序化、權力化、油膩化、套路化。在城市邏輯中產生的作品里很容易失去“人”,人沒了,看著心疼。 “陪伴式策展”是在“行走策展”的基礎上發展而來的,我覺得它是更私密的一種狀態。 在面對各種廣袤、險惡或者陌生的環境時,藝術家和策展人同時在場、共同面對,策展人甚至會見證藝術作品誕生的整個過程,對作品的解讀自然會不一樣。 M:自2015年起,你就不間斷地在不同地貌、地域間深入,你覺得參加這些項目對于藝術家和策展人來說,與以往在藝術空間做展覽有什么不同? 王澈 :對于藝術家來說,行走的過程中肯定會有收獲,它可能不是一個特別明確的具體內容,有時候是一種及時的感受,有時候需要一個漫長的發酵的過程才能顯現出來。可能三年之后你突然發現,藝術家的畫面上有那趟旅行的東西。對我自己來說,寫作是一個學習和感受的過程,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的情況下去做這件事,也會做得更好。 M:每次行走的地點是如何選擇的?似乎都是一些自然的、艱苦的地方。 王澈 :基本上是按地貌行走的,草原、戈壁、沙漠、山脈、河流……盡量不重復。從人的精神上來說, 人不能老待在一個位置上去看待事情,比如,你一直待在北京去解釋北京,就不如暫時離開一下,從一個遠的地方回看這里。 另外,我們待在城市里,時間系統是被切割的、碎片化的。當你來到荒野、抵達戈壁,看到的是漫長的時間系統,一眼幾億年,這個時間系統會帶給我們一個全新的思維去觀看和思考世界,這也是我所有的行走項目全程不走高速的原因。 M:到目前為止經歷的最不容易的一次“行走”是哪一次? 王澈 :可能沒有哪一次能特別到“最”的程度。為什么這么說?因為每一次行走都不容易,比如走青藏高原,首先地理環境對人的身體考驗就挺大的,作為一個帶隊的人,有十幾個人跟著,壓力肯定是有的。但我有一些天賦,比如在沙漠里開車、野外生存技能、戶外應急救援等。總之,這是一個我想做的事兒,在精神上是一個愉悅的狀態,那么這件事也就不存在難的層面,只是說可能沒有那么簡單。 M:把當代藝術從以往的白盒子展覽空間推向到更為廣闊的自然領域,是具有開創性的。你是一個自然主義者嗎? 王澈 :我并非自然主義者,最讓我迷戀的其實還是我跟藝術家的關系。我們出去,不是為了旅行,是為了解放自我,找回自我,理解彼此,然后更好地回來。 M:行走項目持續了七年多,你似乎擁有了其他策展人沒有的策劃發言權。 王澈 :我不知道。我一直覺得策展人都不一樣多好啊,這個世界就是豐富的,這個圈子才生動。 我們比的不該是你今年做了十個展覽,我就要策劃更多,而是每個人都不一樣,但是都很好。 我在做策展這件事情的時候,并沒有想到競爭,想的更多的是自己要以什么樣的方式行動。如果非要說競爭,我覺得當自己有了特別明確的方向和工作方法的時候,可能已經擁有了某種競爭的實力。 M:這兩年,你開始重新在美術館和畫廊策劃一些藝術家個展,為什么? 王澈 :首先我從一開始也沒有去排斥畫廊和美術館空間,只是當時我自己沒有找到策展的方法,這是我的問題,不是空間的問題。在經歷了這么多次行走之后,我為一些藝術家做個展,因為彼此已經非常熟悉,他們曾多次參加我的行走項目。有了這個確定的東西,策展就沒有障礙了。當然如果這個藝術家我完全不認識,或者彼此處在一個陌生的狀態,那我是不會去做策展這個事兒的。 M:目前參與過你的項目的藝術家已經有兩百多位,但你策劃過展覽的其實并不多? 王澈 :雖然很多人都參加過行走項目,但是每個人在行走中感受的力度都不一樣,這很正常。對于我來說,如果能通過組織這件事,產生幾個特別喜歡行走、把行走變成一種創作方式,或者至少重新看待行走這件事的藝術家,就夠了。你把一百個人拉到荒野里,最后發現你感興趣、想要研究或者能夠寫作的,只有十個人,也可以了, 一個策展人一生如果能把十位藝術家寫好,貢獻已經很大了。
關于王澈
獨立策展人。1986年生于邯鄲,現居北京。2010年至今一直從事藝術評論寫作和策展工作,注重在不同地貌中流動、思考并展開項目,以行走策展的理念強調過程與整體感知。曾策劃:“后退幾步:從結果向原因還原”“綿綿若存走岷江”“莽原”“沙漠駐留”“燕山散步”“時間不可逆”“黑戈壁計劃”“走神”“天地游戲—走青藏”“生長的河—走怒江”等項目以及藝術家個展和群展。
策劃、編輯-原曉
新媒體編輯-Monster C
采訪-Tracy
文字-Tracy、麗子
形象-文世超
攝影-王天堯
化妝、發型-馬志俊
服裝助理-Tik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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