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解讀】淺析《金瓶梅》中“食”與“色”的關(guān)系 | 古典名著

摘 要：《金瓶梅》一書中既有對宴飲場面的鋪陳敘述，也有對飲食種類和制作的細致描繪。食與色是西門慶一家日常生活的兩大主題。西門慶與眾妻妾情意的產(chǎn)生與飲食互相關(guān)聯(lián)。書中細致傳神的飲食描寫中，蘊藏著豐富內(nèi)涵。

關(guān)鍵詞：《金瓶梅》 宴飲場面 食與色

一、以食喻色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禮記》云：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飲食與男女是人類的自然天性?！睹献印じ嫔稀芬舱f道：食、色，性也?！督鹌棵贰分械娘嬍趁鑼懲抵盖樯?。

1.隱喻手法。美國語言學(xué)家萊考夫認為，隱喻的本質(zhì)就是通過另一種事物來理解和體驗當(dāng)前的事物。隱喻發(fā)生作用的基礎(chǔ)就是兩種事物之間的相似性。第十二回中，西門慶和桂姐摟抱在一起說笑時，應(yīng)伯爵推薦一曲來助興：

【朝天子】這細茶的嫩芽，生長在春風(fēng)下……口里兒常時呷，醉了時想他，醒來時愛他。原來一簍兒千金價。？譹？訛

嫩芽嬌嫩、細弱的特點和女子嬌柔纖細的軀體相像，西門慶對細茶嫩芽的喜愛即是指對桂姐的喜愛?？诶飪撼r呷，用來隱喻男女親昵的動作。一簍兒諧音摟抱的摟，借指摟抱這一親昵的動作。又如第二回中，西門慶到王婆子家打探潘金蓮，王婆子說：他家賣的拖煎河漏子，干巴子肉翻包著菜肉匾食，餃窩窩、蛤蜊面，熱燙溫和大辣酥。西門慶笑道：你看這風(fēng)婆子，只是風(fēng)！？譺？訛

黃霖認為：只看后面王婆的一句"風(fēng)（瘋）話，就是典型的將性事說得像飲食。所謂"河漏子，蘇北等地方言就是指河蚌。"干把子肉，即干肉薄片，肉脯。"蛤蜊，也形似蚌。顯然，這些都是借指女性器官。而"辣酥，即落蘇，就是長茄子，與"餃窩窩一起，均借指男性器官。所謂"翻包與"熱燙，就很清楚是指什么了。？譻？訛蘭陵笑笑生通過對飲食極具情色意味的描繪，使王婆的風(fēng)話有了隱喻的功能，耐人回味。又如第二十三回中平安打趣宋蕙蓮：

我聽見五娘教你腌螃蟹，說你會劈的好腿兒。嗔道五娘使你門首看著賣簸箕的，說你會咂得好舌頭。？譼？訛

這里著眼于螃蟹在腌制過程中會伸展開腿的特殊現(xiàn)象，來隱喻男女茍合之事。另一段描寫：

朱的是唇，齒上櫻桃明素玉；圓的是肩，新藕琢成香玉臂；軟的是乳，梅粵初簇碧酥囊；纖的是腰，楊柳三眠；細的是股，芙蓉兩朵。

唇與櫻桃，肩玉臂與藕，乳與碧酥囊，腰與楊柳，股與芙蓉，蘭陵笑笑生將身體器官形象地比作各種食物或者植物，一方面使女性的嬌美更加形象化，另一方面，用食物隱喻女性身體，早就超越了食物本身具有的意義，唇齒之間透露出情色意蘊，由口腹之欲聯(lián)想到庸俗的男女茍合之事。

2.暗示作用?！督鹌棵贰分袑︼嬍硤雒婧褪澄锏拿鑼戇€起著暗示、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表達主人公意愿的作用。第二回中，王婆給潘金蓮和西門慶做媒，王婆兩次招待西門慶的飲食是不同的：

王婆出來道：大官人，吃個梅湯？西門慶道：最好多加些酸味兒?！鏖T慶笑道：我問你這梅湯，你卻說做媒，差了多少！？譽？訛

第一次王婆招待西門慶的是梅湯，取梅諧音媒之意，王婆要給二人做媒的心意昭然若揭，此時王婆初打探西門慶的心意，潘金蓮和西門慶二人的緣結(jié)由此生發(fā)。

第二次王婆道：大官人吃個和合湯？西門慶道：最好！干娘放甜些。？譾？訛

和合有成雙成眷的美意，但最主要的是說做媒這件事完成了，二人的心意都已經(jīng)確定，湯的味道也由酸味變成了甜味，十分符合事情發(fā)展的階段特征，梅湯和合湯巧妙運用諧音的手法，暗示了王婆給二人做媒的意圖，客觀上也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

第六回出現(xiàn)的鞋杯，也是極具象征意義的情欲之物：

少頃，西門慶又脫下他一只繡花鞋兒，擎在手內(nèi)，放一小杯酒在內(nèi)，吃鞋杯耍子。婦人道：奴家好小腳兒，你休要笑話。不一時，二人吃得酒濃，掩閉了房門，解衣上床玩耍。？

鞋杯，又名雙鳧杯、金蓮杯。指置杯酒于纏足婦女之弓鞋內(nèi)，載以行酒。清代梁紹壬《兩般秋雨庵隨筆·行酒之法》：行酒以碧為最雅，鞋杯則俗矣。西門慶和潘金蓮一邊飲酒一邊調(diào)情，鞋杯就作為調(diào)情的媒介，具有艷俗的情色意味。

《金瓶梅》通過食物書寫將情色形象化，在若隱若現(xiàn)的印象與感觸中，帶人進入更為形象也頗具意味的情境之中，食物也成為一種話語呈現(xiàn)、意向表達，展現(xiàn)出食物——身體——情色的旨意關(guān)聯(lián)。

二、食對色的推動

1.飽暖思淫欲。飽暖思淫欲，饑寒起盜心，這句話非常淺顯又十分明白地說明了食與色的關(guān)系。第四十九回，西門慶與胡僧有這樣一段來往：

先綽邊兒放了四碟果子、四碟小菜；又是四碟案酒：一碟頭魚、一碟糟鴨、一碟烏皮雞、一碟舞鱸公。又拿上四樣下飯來：一碟羊角蔥（火川）炒的核桃肉……西門慶讓胡僧吃了，教琴童拿過團靶鉤頭雞脖壺來，打開腰州精制的紅泥頭，一股一股邈出滋陰摔白酒來，傾在那倒垂蓮蓬高腳鐘內(nèi)，遞與胡僧……登時把胡僧吃的楞子眼兒，便道：貧僧酒醉飯飽，足可以勾了。

西門慶叫左右拿過酒桌去，因問他求房術(shù)的藥兒。？讀？訛

為了滿足淫欲，西門慶把胡僧請到家里來，滿足胡僧的食欲，酒桌撤去，便向胡僧討要春藥。從胡僧的角度，西門慶宴請的酒肉飯菜再名貴，也比不上能夠滿足更高級快感的功勞，所以胡僧享用飯食更加肆無忌憚。解決口腹之欲這一基本欲望之后，就向著淫欲的道路演進。

《金瓶梅》中，西門慶與女人之間的每一場奸情都伴隨著飲食場面。比如西門慶與潘金蓮第一次通奸：

王婆便去點兩盞茶來，遞一盞與西門慶，一盞與婦人，說道：娘子相待官人吃些茶。旋又看著西門慶，把手在臉上摸一摸，西門慶已知有五分光了。自古風(fēng)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西門慶拿起酒盞來道：干娘相待娘子滿飲幾杯。婦人謝道：奴家量淺，吃不得……那婆子揀好的遞將過來與婦人吃。一連斟了三巡酒，那婆子便去燙酒來。西門慶道：小人不敢動問，娘子青春多少？婦人低頭應(yīng)道：二十五歲……脧那粉頭時，三鐘酒下肚，哄動春心，又自兩個言來語去，都有意了，只低了頭不起身。？讁？訛

風(fēng)流茶說合，酒是色媒人，酒和茶顯然烘托了情色的氛圍。酒總是作為色的先導(dǎo)，酒食相勸，推杯換盞，醉意與淫欲朦朧交織，緊接著帶來的是情欲的釋放。西門慶與孟玉樓也是先從一杯福仁泡茶開始，與王六兒約會時，婦人又濃濃點一盞胡桃夾鹽筍泡茶遞上去，之后婦人笑吟吟道了萬福，旁邊一個小杌兒上坐下。兩個在房中，杯來盞去，坐一處飲酒……彼此飲勾數(shù)巡，婦人把座兒挪近西門慶跟前，與他坐一處說話，遞酒兒。然后西門慶與婦人一遞一口兒吃酒，見無人進來，摟過脖子來親嘴咂舌？輥？輮？訛。后來西門慶與李瓶兒、林太太、鄭愛月的開始也都是按照這個模式進行的，此處不一一例舉。

此外，《金瓶梅》中還有一種頗具特色的飲食行為——口遞香餅、果仁兒。第十九回中潘金蓮一面摟起裙子，坐在身上，噙酒哺在他口里，然后纖手拈了一個鮮蓮蓬子，與他吃……又口中噙了一粒鮮核桃仁兒，送與他，才罷了？輥？輯？訛；第七十七回中鄭愛月親手奉與西門慶下酒。又用舌頭噙鳳香蜜餅送入他口中？輥？輰？訛；第二十三回中宋蕙蓮噙酒哺與他吃……男女在傳遞食物的吸吮中傳情達意，展開具有性愛意指的情色探索。飲食與情色結(jié)合，頗具性指向之意。

2.借飲食爭寵調(diào)情。飲食還是西門慶的女人們爭寵的媒介。西門慶的妻妾們親手制作的食物，帶著對他的柔情和愛意，這是飲食本身就具有的取悅功能，《金瓶梅》中的女人們將飲食作為籠絡(luò)男子、捕獲男子之心的工具。

李瓶兒、鄭愛月會烹制泡螺兒，李瓶兒親手揀制泡螺兒，令西門慶傾心不已。李瓶兒死后，西門慶看見酥油螺，道：我見此物不免又使傷我心，惟有死了的六娘，他會揀。他沒了，如今家中誰會弄他！妓女鄭愛月亦將其作為爭取西門慶愛寵的手段，特意讓鄭春給西門慶捎去一盒果餡頂皮酥，一盒酥油泡螺兒。經(jīng)女子之手所精心制作的食物上烙有女性身體的色彩，傳情達意，成為女性爭取愛寵的一種策略。又如宋蕙蓮燒豬頭：

蕙蓮笑道：五娘怎么就知道我會燒豬頭，栽派與我！于是起到大廚灶里，舀了一鍋水，把那豬首蹄子剃刷干凈……那消一個時辰，把個豬頭燒的皮脫肉化，香噴噴五味俱全。？輥？輱？訛

宋蕙蓮賣力烹制豬頭是要討好潘金蓮，希望獲得潘氏允諾從而繼續(xù)與西門慶來往。飲食可向男子示愛，也可向女子示好，其目的仍然是爭寵，具有指向情色的終極旨意。

綜合言之，《金瓶梅》中食與色兩大主題密不可分。食對色的推動，不只是飽暖思淫欲，飲食這一行為也伴隨調(diào)情、暗示的情色旨歸，另外，《金瓶梅》是一部寫欲望的書，食與色這兩大基本的生存欲望是衍生其他欲望的基礎(chǔ)，例如西門慶對權(quán)力、金錢的渴求，亦可看作是食欲的異化，是貪吃這一行為的異化并且無限膨脹的結(jié)果。

關(guān)鍵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