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0萬失能老人撐起的市場:幫人洗澡是門怎樣的生意?
文 | 凌馨
【資料圖】
編 | 孫愛民
圖/pixabay
2023年8月,69歲的周榮(化名)迎來這個夏天最大的考驗:鐘點工出了車禍,她不得不全天獨自照顧93歲的老母親——這是一位癱瘓一年半的腦梗患者,同時還有高血壓、糖尿病。
更大的難題是給母親洗頭。周母身材高大,周榮一個人無法搬動,因為這,她已經快十天沒能洗頭了。洗澡更是從2022年3月病倒后就再沒有過,只能用濕毛巾擦一擦。
北京市“精準幫扶”需求調查結果顯示,像周母這樣的失能老人,平均每天需要投入11.5個小時的照顧時間。“我每天就忙她一個人”,周榮告訴《財經·大健康》。
照顧失能老人,就算一個人7天24小時投入,也還不夠。失能者無法主動配合,洗澡、翻身這樣聽起來很“日常”的事,往往要兩三人協作。若是想把老人從床上弄起來,用輪椅推著到窗下坐坐,可能就要全家上陣。至于理發、修腳那樣需要“專業技能”的事,更難。
一份由北京市民政局委托某養老機構開展的調研報告顯示,老年人最想要的服務項目是理發(26.6%)、修腳(19.0%)和洗澡(11.2%),然后才是康復護理(9.0%)、入戶助醫(8.6%)等醫療相關的項目。
“上門助浴”的服務應需求而生,最近兩年突然在互聯網上“火”了起來。除了洗澡,這種居家養老上門服務還提供按摩、排泄照料等項目。
一些80、90后開始進入上門助浴行業,成為助浴師或創業者。全國老齡辦的數據顯示,中國有超過4000萬失能老人。在龐大的需求市場面前,包括幫忙洗澡在內的居家養老上門服務,能否借助設備,成為一門專業化的好生意?
洗澡、爬樓,為何能成為一門生意?
周榮家位于一個建于上世紀的老小區,衛生間很小,母親完全無法自主活動,哪怕有鐘點工加上周榮和其他家人,洗澡也是難事。
就連洗頭也得大費周章。鐘點工在時,周榮會請她幫著搬動老太太,把頭挪出床沿,用凳子托住、放上洗頭盆,兩個人一起給她洗。
周母愛干凈,每周都要洗頭,有時洗兩次。但在鐘點工受傷請假后,周榮就有心無力了。她69歲了,身材比母親瘦小很多,就連撐起母親的上半身幫她活動一下,都很難。
周榮找了居委會,“我好像看到網絡上說日本都有洗澡(服務),有洗澡的話,最好跟我們聯系一下。”
周母病倒大約一年,就落實了長期護理保險(下稱“長護險”)服務。她的護理級別被評為最重的六級,在上海,這樣的病人每天都有長護險工作人員上門服務一小時。根據服務人員的不同,每小時收費40元到80元,個人只需支付10%,其余90%由長護險基金承擔。算下來,個人每月最多支付200多元。
可長護險服務并不能順利讓周母洗上澡。
上海的長護險提供的服務多達42項,包含洗澡。但在實際操作中,護理員們能不能真的幫老人洗上澡,還要看老人的體重、失能程度、病慢病情、居住條件等。
周母患有高血壓和糖尿病。糖尿病會令人的末梢神經不敏感,容易燙傷且難以愈合。高血壓更危險,一旦洗澡時溫度太高,或是通風不好,會使血流速度加快,血壓進一步升高。北京安貞醫院心內科主任醫師田銳提醒,這有可能“引起患者出現胸悶、氣短以及頭暈的表現,情況嚴重還會出現猝死”。
對于這樣的老年人,護理員多數傾向提供“擦浴”而非“沐浴”服務。除了健康風險外,還有成本的考慮:幫一名完全失能的老人洗澡,要有專業的設備,一臺全自動洗澡機要十幾萬甚至二十萬元,可移動浴缸每個幾萬元。想省錢,可以買充氣洗浴床,再配上可拿到床邊的便攜式洗澡機,也要幾千元。
在上海市黃浦區政協組織的一場專題協商會上,有人提出:“長護險實際運營中,部分演變成了家政服務,失去了長護險應有的居家護理服務功能……養老服務機構為了規避風險,導致一些存在特殊困難的老人享受不到專業化的養老服務。”
在失能老人的需求與長護險難以完全觸及的服務之間,上門幫人洗澡的商業服務找到了自己的空間。
血壓計、能實時顯示溫度的洗澡機、可以在床上搭建的“納米溫療房”、浴缸和洗頭盆,護理團隊標配至少兩人,有時三四個人。
這些配置讓“助浴師”看起來和普通的護理員確實有點不一樣。盡管只是一個新興事物,“上門助浴”這種居家養老服務中的細化服務,一經出現迅速成為網上的熱門服務。
商業項目,長護險護理機構的未來?
包括長護險服務在內的居家養老護理機構,是提供上門助浴等商業化服務的主力,他們的動力很簡單:通過設備加專業服務來提高客單價。
以長護險為主的居家養老護理機構,利潤率本就不高。新冠疫情暴發前,提供居家養老服務的福壽康公司,凈利潤率為7%。某地級市一家長護險護理機構負責人坦言,到2023年,該地區的大多數私立長護險護理機構在虧損經營。
拋開疫情因素,租金高、人工成本高是虧損原因,客單價不高則是長護險與生俱來的特點。
在上海,長護險護理員上門,無論洗澡、擦浴還是另外40項服務,每小時單價都是65元。低價再加上工作內容繁瑣,護理員改行流失頻繁。
“長護險的價格擺在那,你只能通過不停的付出自己的體力勞動力來增收,沒有別的辦法。”在上海,鐘點工的收入可達每小時40元,長護險護理員小時收入就比他們高幾元。當地一位長護險護理從業者感慨,“做不出什么希望。”
“護理員看重收入”,一位居家養老機構負責人坦言,賺得不夠多甚至排單不夠滿,護理員都有可能會走。他們多由家政服務人員培訓轉化而來,卻常要端屎擦尿,每小時40多元的收入,吸引力確實不強。
相比之下,由專業助浴師團隊攜帶設備上門提供的商業服務,最高可收費500元。除去人力成本,機構至少能多賺一兩百元,專業的護理員也有了更多留下來的理由。
一個相對理想的設計是,長護險訂單量較大,為護理員業績托底;商業項目則能讓護理員單位時間賺的錢翻上一番,成為促使他們留在養老行業的“希望”之一。
差異不僅在收入,國藥康養上門助浴服務項目負責人告訴《財經·大健康》,“助浴師不用做很基礎的護理,不需要擦屎端尿。”她希望,這能讓更多中青年人,愿意成為“助浴師”。
“80、90、00后不愿意干臟活累活,你就不能安排他做一般生活護理,要從健康照護切入。那些他們不愿意干的擦屎擦尿的活,讓機器去替代。”國控醫療副總經理、國藥康養總經理徐亞峰認為,通過數字化和智能設備,讓護理員從臟活累活中解脫出來,提供更加專業的醫療照護,是這個行業未來的發展方向之一。
誰來買單?
向老年人提供更專業的健康照護,從“上門洗澡”開始起了個頭。現在,它需要說服更多人買單,這也是做老年人生意最難的部分。
前述北京市民政部門委托的調查結果顯示,78.5%的老年人可接受護理費在每月2000元,20.7%的老年人可以接受每月2000元至5000元之間。
山西太原市的調查則顯示,65.2%的老年人對醫養結合養老服務的支付意愿在1500元/月以下。在江蘇農村,六成以上老人每月只愿為醫療照護或生活服務支付200元以下費用。
商業化的上門助浴服務,收費一般在200元至500元之間,一個月或一周洗一次澡,就要花去多數老年人愿意每個月支付的總價。幫助老人上下樓的爬樓機,單次要價100元,節假日翻倍,不少人直言“用不起”。
“付費意愿需要有一個培育的過程。”徐亞峰告訴《財經·大健康》,目前,國藥康養在上海選擇了三個社區開展商業化助浴服務。
“上門洗澡”這類商業化項目最初的客源,是民政或社工、殘聯系統的政府采購。周榮的母親進入了上海市普陀區“社區老年人助浴服務項目”服務名單,可以免費享受十次上門助浴。之后若還想續,就要自己買單,收費398元/次,買十送三。
“政府給到的名單,100個里差不多能有五到十個轉化為自費客戶。”在一位上門助浴服務項目負責人看來,5%到10%的商業轉化率,相對電商已經非常不錯。
但也有個問題。這樣的政府購買項目,多數優先供給的是條件困難家庭。“真正轉化為長期客戶的,主要還是市場化用戶。”徐亞峰透露,在整個國藥康養體系,市場化客戶貢獻了最大比例的收入,約占40%。
除了個人支付,商業保險和企業采購也是居家養老服務的市場化客戶。“比如健康險的老年客戶要去醫院體檢,保險公司就會批量采購爬樓機接送到家服務;專門組織老年人旅游、娛樂的公司,也會采購上門助浴服務,作為一項會員福利。”據國藥康養居家養老相關項目負責人介紹。
年輕人通過互聯網渠道為長輩采購的,并不太多。一方面,像周榮這樣50歲至69歲的家庭成員,是失能老人的主要照顧者和決策者,她們更相信線下門店或熟人推薦。另一方面,中青年人對居家養老“服務”的支付意愿也不太高。前述北京市相關調研結果顯示,僅兩成子女愿意為父母購買此類服務。
“目前來看,可能還是充分運用醫保、商保、長護險、政府買單等等,形成多元支付體系。這不光是我們產業界,可能政府端、金融端都要參與。”徐亞峰表示,中國的商業化居家養老服務還相對零散,需要一個底座把整個市場先撐起來。這個底座,目前尚在形成。
在徐亞峰看來,短期內,居家養老要像新能源汽車一樣爆發式增長,目前不容樂觀。“這是一個緩慢增長的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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