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崩離析的衍生宇宙:評“丹寧宇宙”
本文是對《新絕地武士團:星辰繼滅》、《暗巢》三部曲、《原力傳承》系列、《絕地的命運》系列、《嚴酷的考驗》共23本小說的評論。
“丹寧宇宙”通常指2005年《新絕地武士團》小說系列結束后由特洛伊·丹寧主導的后電影時代小說主線,它以2005年丹寧獨自創作的《暗巢》三部曲開篇,以《原力傳承》和《絕地的命運》系列為主線,以2013年丹寧的《嚴酷的考驗》告終。《嚴酷的考驗》為正傳電影主角的故事畫上了匆忙的句號,衍生宇宙由此進入雪藏期。從故事時間和創作時間來看,《橫流》《激流》和《X翼:無痛致死》也可以算作丹寧宇宙的一部分,但是這些小說并沒有受到丹寧的明顯影響,此處并不詳述。
【資料圖】
丹寧宇宙的讀者風評從來都不算好。大多數讀者都認為它情節推進過于生硬、作者扯皮沖突嚴重、風格不必要地黑暗、故事發展沒有方向,而且毫不尊重之前的《新絕地武士團》系列。即使是接受丹寧宇宙的讀者也認為它毛病多多、有相當大的提升空間,反感者則恨不得將其徹底抹除、將丹寧本人拖出來毆打一頓,并且把星戰重啟視為對衍生宇宙的“無痛致死”。就我個人而言,我認為丹寧宇宙并非沒有可取之處、不至于開除出正史,但是我也確實更希望2005年后的小說主線能夠有比實際成品更好的故事走向。
上:《新絕地武士團:星辰繼滅》、《暗巢》三部曲和《原力傳承》系列
《暗巢》是丹寧宇宙的開篇,但是追根溯源,丹寧宇宙的真正起點其實是2001年的《新絕地武士團:星辰繼滅》。丹寧的“黑暗化”寫作風格在這本小說中展現得淋漓盡致,即使在本就以黑暗殘酷著稱的《新絕地武士團》中也十分顯眼。小說講述了索洛三姐弟帶領的絕地小隊為消滅遇戰瘋人的沃克辛獸而執行的摩克爾任務,以及銀河首都科洛桑在遇戰瘋人強攻下的陷落。《星辰繼滅》開篇就描寫了一名未成年絕地被強酸擊中面部后的慘死,為整本小說定下了駭人的基調。從此開始,小說一次又一次地挑戰著星戰系列的風格極限:未成年絕地被用毒針拷問、被爆臉、被刺穿,他們的尸體被友軍用作詭雷,新共和國軍隊無奈向難民人盾開火,屹立數千年的科洛桑立體都市和居住其中的億萬平民一同被遇戰瘋人的生物轟炸吞噬??丹寧在故事中發起便當來也毫不手軟。如果說故事中新共和國元首博爾斯克·費利亞的犧牲為這個令人反感的角色帶來了形象有所升華的結局,阿納金·索洛之死就是純粹的惡意了:阿納金早已被定調為新一代主角、前途光輝無比,卻在尚未成年時就死在了丹寧筆下。在《星辰繼滅》中,阿納金被遇戰瘋人圍攻,在混亂的近身戰斗中被重創殺死。他以生命為代價摧毀了沃克辛獸的基因樣本,這一貢獻固然不可低估,卻也沒有起到與其地位相襯的關鍵作用。阿納金之死的確有喬治·盧卡斯意愿的影響,但這并不代表丹寧不能給予阿納金一個更動人的結局。《星辰繼滅》血腥有余、情感不足,這樣的故事風格可以說就是未來丹寧宇宙的預演。
相比丹寧宇宙,《星辰繼滅》并未得到一邊倒的差評。歸根結底,《星辰繼滅》只是《新絕地武士團》的一個篇章,它在故事中的定位類似于《帝國反擊戰》的第一幕:主角團遭受慘重的損失、被徹底打散,各自面對全新的獨特挑戰。在這樣的定位下,殘酷的故事風格并非不可接受,這種“跳出舒適區”的寫作方式甚至頗具新意。另外,《星辰繼滅》催生出了《叛徒》這一星戰最具深度和思辨性的經典作品,同期的《敵陣》和《黑暗之旅》也是出色的佳作,這些故事反過來令《星辰繼滅》觀感大大提升。《新絕地武士團》的故事或許黑暗恐怖,但它的基調仍然昂揚樂觀、主題依然是正義戰勝邪惡,光明的結局很大程度上沖淡了《星辰繼滅》“為殘酷而殘酷”的氛圍。但是,當丹寧宇宙正式成形時,再也沒有其他故事來平衡丹寧無節制的殘酷風格了,其風評也因此出現了嚴重的下滑。
《暗巢》三部曲是丹寧宇宙的第一部作品。《暗巢》故事發生在遇戰瘋人戰爭結束后6年,其故事線索直接承接《星辰繼滅》:摩克爾任務中失聯的絕地雷納·蘇爾和兩名黑暗絕地誤入了蟲族克利克人的巢穴、被其蜂巢思維吸收,在他們意志的影響下,克利克人開始擴張領地,并與鄰近的奇斯人產生了沖突。當絕地前去調查時,他們也被卷入了蜂巢思維,這使得奇斯人對絕地的立場也產生了懷疑。杰森·索洛以突破底線的激進方式維持著脆弱的和平,而絕地最終也成功殺死了幕后的黑暗絕地,平息了沖突。
《暗巢》完全由丹寧一人創作,也是丹寧風格走向極致的作品。暴力元素不必多言(薩芭在光劍戰中手指反折、頭部傷口大到腦漿快要掉出來;杰森被石柱貫穿軀干),丹寧還表現出了非常怪異的審美品位。蟲族克利克人作為純粹的異族反派似乎勉強可以接受,但是丹寧并未止步于此:在克利克人信息素的影響下,不少著名的年輕絕地——最顯眼的是杰娜·索洛——全身心地投入了蟲群。“全身心”并不是夸張,杰娜真的與蟲群進行過極其密切且極具“非人感”的肉體接觸,可謂詭異至極。系列最主要的反派洛米·普洛則是一個被植入蟲臉和蟲肢的人類,簡直如同從B級恐怖片中走出來的怪物。除此之外,丹寧似乎還很喜歡設計“非人思維”的角色,克利克人的首領、被同化的前絕地雷納·蘇爾就是其中的代表。作為蜂巢思維傳聲筒的雷納完全不懂得正常人的思維方式,他全篇都在拘泥于簡單的語言表達問題,反復糾結基本的語義概念,令人厭煩不已。與通常描寫異族的方式不同,丹寧并沒有通過這樣的“非人”描寫來展示異族的文化和社會形態,“非人”本身就是克利克人的核心特征,沒有引出更多的東西。同樣的問題在其他作品中也出現在了更多角色身上,此處暫不展開。
阿萊瑪·拉是《暗巢》中丹寧另一大怪癖的集中體現。阿萊瑪也是參與暗巢危機的年輕絕地之一,她受信息素的影響極為嚴重,以至于墮落成了徹底的黑暗絕地,并且一度成為了萊婭的宿敵。阿萊瑪在遇戰瘋人戰爭中失去了姐妹,又在信息素影響下幾近瘋狂,在蟲群中找到了扭曲的歸屬感。她本應是一個充滿悲劇色彩的角色,但是丹寧并不關注這一點,而是花費了大量筆墨描寫她的極致身材和暴露著裝(“半透明”的字眼尤其常見)。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阿萊瑪與萊婭進行過多次對抗,而她每次都會被萊婭的光劍削掉一點東西,變得傷痕累累、殘缺不全——只有著裝風格保持不變。這個角色的悲劇性被丹寧的惡趣味徹底掩蓋了,不禁讓人感嘆丹寧腦子里究竟裝了些什么怪東西。
即使無視丹寧怪異的品味、盡力忽視令人尷尬的細節,只看大致的劇情梗概,《暗巢》也存在巨大的問題。作為星戰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事件之一,遇戰瘋人戰爭本該為銀河系帶來難以抹消的長久沖擊,但是《暗巢》輕描淡寫地無視了《新絕地武士團》的大部分情節。科洛桑本應被異族生物圈覆蓋、可能需要數十年乃至上百年才能被修復,銀河首都被遷往德隆,但是僅僅六年后的《暗巢》中科洛桑的不少地區已經恢復到了前傳電影中的狀態,其行政職能也已經恢復,德隆甚至根本沒有被提及;被植入遇戰瘋人人格的塔希麗·維拉本應成為引導遇戰瘋人融入銀河社會的橋梁,但她在《暗巢》開篇就離開了佐納馬塞科特,從此再也沒有回到遇戰瘋人之間,她的人格問題也幾乎沒有再被提起過;特內爾·卡繼位海皮斯王母,本應為骯臟的海皮斯王族帶來新氣象的她卻成為了在勾心斗角中游刃有余的高手;《叛徒》提出了頗具深度的“黑暗面不在于原力本身而在于使用者內心,只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責任就無懼黑暗”的原力理念,但是丹寧將其淺薄地曲解為“絕地可以接觸黑暗面”,使盧克等絕地變成了閃電不離手的狂戰士、盧克在武士團內外也表現得非常霸道,而本應成為星戰最光明主角的杰森邁出了墮入黑暗的第一步??整個《新絕地武士團》似乎只有丹寧自己的《星辰繼滅》得到了保留。
丹寧的另一個大問題就是文筆極差。事實上,文筆一向都是星戰主流作家的短板,比如蒂莫西·扎恩就經常因千篇一律的“嘴角下撇”“背后一陣冷汗”而受到調侃,但是丹寧的文筆不只是缺乏美感和創意,他甚至無法完成交代故事的基本任務。不少讀者在閱讀半本《星辰繼滅》之后才意識到絕地突擊隊降落在了世界艦上而非摩克爾地表,《暗巢》中各種復雜的蟲巢結構描寫更是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或許是丹寧認識到了自己的問題,他將《暗巢》前兩部的決戰場景都設置在了簡單的低重力洞穴中——但這又使得戰斗場景十分重復,顯得枯燥乏味,戰斗制造的大量血漿更是讓人審美疲勞。
在《暗巢》為讀者帶來了致死級別的丹寧含量之后,《原力傳承》總算出現了其他作者的參與,這或許終于能讓血漿海中的讀者稍微喘口氣了。令我有些意外的是,《原力傳承》在國外的評價十分糟糕,遠遠低于后面的《絕地的命運》。我個人認為《原力傳承》講述了一個還算精彩的故事,在丹寧宇宙中算是合格產品,但是我也不否認這個系列的確存在不少缺陷。對這個系列的整體評價可能取決于讀者更看重故事的哪些方面。
《原力傳承》講述了第二次銀河內戰和杰森·索洛的墮落,這個系列由阿龍·阿爾斯頓、凱倫·特拉維斯和特洛伊·丹寧三名作者輪流創作三次,共九本小說,三人大相徑庭的創作風格在《原力傳承》中也得到了充分體現。阿爾斯頓是廣受好評的《X翼:惡靈中隊》系列作者,他被普遍視為衍生宇宙作者中最優秀的成員之一,以幽默和富有創意的文筆著稱。阿爾斯頓筆下的人物都笑話不斷,創造了不少經典名梗;角色之間的互動顯得有血有肉,親情、愛情和戰友情得到了豐富的呈現,人物不再是隨著劇情前進的工具;各種極富創意和想象力的戰術行動和背景設定也令人拍案叫絕。阿爾斯頓的《原力傳承》讓我們看到了天行者家族聚餐、漢和萊婭與孫女相認等難得的溫馨場面,也貢獻了用手指比槍進行“持械要挾”、盧克和瑪拉偽裝成自己的特型演員等搞笑場景,在換著花樣打打殺殺的星戰作品中實屬罕見。阿爾斯頓對人物形象的把握也十分優秀,他一如既往地將戰斗機飛行員這一看似千篇一律的角色群體變成了全星戰最討人喜愛的一群人物。而當阿爾斯頓“殺死”阿萊瑪·拉時,他為這一角色賦予的悲劇情感價值遠遠超過了原作者丹寧在兩個系列中類似嘗試的總和。
但是,阿爾斯頓有時會存在鉆牛角尖的缺點,過度沉浸于一些并不重要的故事線索,將情節引向過于細致的角落。在這種時候,創意和幽默反而不再是故事的優點,而是會產生一種荒誕感,讓人分不清文中的敘述究竟是客觀的描寫還是隱含著怪異的諷刺。《背叛》中關于阿納金·索洛機器人和西斯預言穗子的情節就是這一缺點的典例。使用了阿納金人格的機器人與本·天行者相見,決定再次自我犧牲以阻止戰爭,這是一段十分動人的情節,但是他拒絕相信自己是機器人的舉動又讓人嚴肅不起來;杰森找到的西斯預言穗子似乎昭示著他未來改變銀河的命運,但是過于冗長的解謎過程和過于具體的預言指向又顯得很絮叨。讀完這些情節會令讀者感到費解,不知道阿爾斯頓想要表達的究竟是怎樣的情感。但是瑕不掩瑜,阿爾斯頓無疑是《原力傳承》三名作者中受到最廣泛好評的成員。
特拉維斯此前的星戰代表作品是《共和國突擊隊》系列,她長于風格冷峻的現代政治戲,同時對曼達洛文化的構建作出了關鍵的貢獻,可以稱為“曼達洛之母”。這兩大特點也集中體現在了《原力傳承》中。長久以來,星戰衍生宇宙都建立在扎恩定調的老式軍事科幻風格基礎之上,從《帝國傳承》到《新絕地武士團》皆是如此。傳統軍事科幻小說的同樣元素也在不同的故事中反復出現:高尚可靠的軍人、軟弱無能的政客、城府極深的反派、危險狡詐的間諜、重情重義的幫派都是這些故事的常見角色,情節的發展也高度依賴于奇招計謀、尋找關鍵道具、背叛與臥底、被誤解的真相等套路,這樣的結構固然精彩,但是過度復用也會使人產生厭倦。特拉維斯成功地跳出了這樣的套路,為星戰政治戲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真實感。在她筆下,卡爾·奧馬斯、查·尼亞撒爾等政客角色不再是簡單的“開明的支持者”與“無能的反對者”,他們的動機都是合理而可信的,會為解決銀河同盟的問題而努力,思拉肯·薩爾-索洛、杜爾·蓋真等反派的個人野心也符合政客的身份,而非簡單的“征服銀河獲取利益”。即使是杰森·索洛墮落的動機也并非來自常見的西斯哲學或黑暗面侵蝕,而是更加“凡俗”的極端化政治理想。同時,政治戲也不再僅僅是會議桌上的爭執,金融市場、民族主義、公眾輿論、恐怖主義與反恐戰爭等星戰少見的概念也出現在了作品中,將之前粗淺的政治戲水平進行了大幅提升。
在戰爭戲中,特拉維斯并不依賴于腦洞大開的奇招和驚人的大反轉,她筆下的戰爭冷峻而平實,實力對比決定任務的成敗,少有突然的局勢逆轉。《真相》中達拉艦隊的增援在其他作家的筆下可能是徹底翻盤的關鍵,但特拉維斯只是克制地讓這支援軍在戰場上扮演了相對重要的角色而已。這樣的風格或許戲劇性較弱,但是具有一種難得的真實感。
特拉維斯還專門開出一條支線,以波巴·費特為視角繼續她的老本行:曼達洛文化建構。這條線索承接自她的《共和國突擊隊》系列,對曼達洛人的語言、家庭文化、生存環境、生活方式、經濟產業、在特定時代中的生存狀態進行了詳細的設定。很少有讀者能夠抵擋這些重視榮譽、珍視親情的剽悍戰士的魅力。但另一方面,特拉維斯對曼達洛文化的過度執迷也導致了一些問題。推崇曼達洛的另一面就是對絕地的貶低,相比《共和國突擊隊》對絕地價值觀的直白指責,特拉維斯在《原力傳承》中要收斂一些,更多地體現于絕地及其盟友的“無能”上。漢會突然為十年未見的波巴·費特可能抓捕自己而緊張,盡管漢在波巴面前幾乎未有敗績;瑪拉把皇帝之手的訓練視為反制杰森最重要的技能;杰娜為了對抗杰森,竟認為曼達洛人是西斯最強的敵人,親自到曼達洛接受訓練;幾個普通的曼達洛士兵可以輕松識破杰森用來殺死瑪拉的陷阱并打傷杰森??在特拉維斯的故事中,絕地完全成為了曼達洛人的陪襯,而故事線索也受到了相同程度的犧牲。即使不看另兩名作者的作品,單在特拉維斯的作品內,波巴統領曼達洛、尋找家人、治療絕癥的故事也和主線沒有太大的關聯,仿佛是從另一部作品中強行植入的一樣。曼達洛故事與主線有兩個大的交匯點,一次是波巴與漢聯手刺殺思拉肯,另一次則是杰娜接受曼達洛訓練。但是前者傳達的“和解”主題早已在《賞金獵人故事集》和《新絕地武士團》中講述過,后者通過杰娜視角展現的曼達洛文化也與前幾本波巴視角的故事十分重復。曼達洛文化或許人人都喜愛,但是描寫曼達洛的篇章就并非如此了。
特拉維斯的另一大爭議點是習慣于“濫殺”,在《原力傳承》中“殺死”了瑪拉·杰德和吉拉德·佩雷恩兩個高人氣角色。如果說佩雷恩之死尚且是符合人物形象的光榮犧牲,瑪拉之死就是純粹的毀角色了:瑪拉的角色基調就是擺脫了皇帝之手的黑暗過往、獲得了新的光明事業,但她的最后一戰卻拋棄了絕地身份、以皇帝之手的身份戰死,讓她多年的成長塑造徹底歸零,無怪瑪拉的創作者扎恩對特拉維斯頗有微詞。而瑪拉查明真相卻知情不報的送死行為也毫無邏輯,更顯得瑪拉之死不過是增加故事沖擊的廉價噱頭而已。
丹寧或許是《原力傳承》三名作者中爭議最大的一個,但平心而論,《原力傳承》在丹寧的作品中是質量相對出色的一批。丹寧的故事中有著全系列最大規模的戰爭場面,相比著重描寫小規模特種行動的另外兩名作者,丹寧對正面戰場的描寫要詳細得多,隨處可見的太空艦隊互相傾瀉炮火的場景無疑是相當一部分讀者的愛好所在。同時,在阿爾斯頓和特拉維斯分別專注于飛行員和曼達洛人時,丹寧將注意力放在了絕地自身上。在主要以扎恩故事為基礎的衍生宇宙后期,再次見到凱文·J·安德森創作的絕地角色實在是令人欣慰。最顯眼的無疑是高人氣角色特內爾·卡的回歸,雖然《暗巢》中海皮斯的問題仍然沒有解決,但特內爾·卡本人的戲份大幅增加、她的形象也豐富了很多,終于讓讀者看到了《少年絕地武士》中那個強悍小絕地的影子。而特內爾·卡的出場也引出了新角色阿拉娜·索洛(阿拉娜最早在《暗巢》中出場,但她當時作為嬰兒不可能成為真正的角色)。“聰穎小女孩”式的角色并不難創作,而且總能取得很好的效果,因此阿拉娜很容易就成為了筆力有限的丹寧所創造的最優秀的角色。她天真好奇、足智多謀,給讀者留下了深刻印象,也成為了《原力傳承》這一黑暗故事中最大的閃光點。當然,丹寧本人就是這些黑暗情節的最大源頭。
丹寧的文字力度在《原力傳承》中有很大改善,《煉獄》中杰森在親友圍攻下意識到自己眾叛親離的段落甚至是全系列最具沖擊力的情節之一,杰森死去的結局篇《無敵》以章首語的形式回顧《少年絕地武士》中的“杰森笑話”更是“發刀”的極致。但丹寧客觀水平的提高很難說不是一把雙刃劍:糟糕的灑血漿式“黑暗”只會讓讀者翻白眼,而更高水平的文筆則會令閱讀體驗變得真正壓抑起來。讀者很容易忘掉《暗巢》中各種走過場式的斷肢,但《原力傳承》中陪伴讀者長大的索洛姐弟互相殺得肚破腸流、最后杰娜在弟弟流露出光明的一瞬間將對方殺死的情節要讓人難以接受得多。
水平提高也并不代表丹寧全然放棄了自己的惡趣味,這一次,阿納金的女友塔希麗·維拉成為了最大的受害者。出于某種無人知曉的原因,丹寧似乎認為塔希麗和她已故男友的表弟本·天行者是理想的一對——盡管兩人年齡差了整整13歲,本甚至還未成年——并不遺余力地推動兩人建立情感聯系。而這“建立聯系”的過程也使人大跌眼鏡:沉迷于阿納金舊愛的塔希麗向墮落的杰森效忠、以成為杰森的西斯徒弟為代價換取通過“時光漫步”回到過去觀察阿納金的機會,她在墮入黑暗面后主持了對本的審訊,一度對本進行性騷擾,最后被本拉回光明面。即使不考慮人物形象問題,單是情節本身就足以令人瞠目結舌了。塔希麗一事長期是反感《原力傳承》的讀者最津津樂道的話題,或者說在這一件事上,每個人都是反感者。
影響《原力傳承》質量的不止是三名作者各自的風格,還有這些風格相互混合的效果。《原力傳承》九部小說是三名作者輪流創作三輪完成的,這樣的創作方式使得全系列風格和情節差異巨大,故事被反復扯向了不同的方向。我們經常可以看到某些角色在一名作者筆下占據了相當的篇幅,卻在另一名作者的故事中徹底消失。飛行員們在阿爾斯頓的故事中始終活躍在戰場一線,海皮斯和絕地武士團經典成員在丹寧的故事中扮演著重要角色,但是在其他人的故事中存在感幾乎為零。最極端的例子來自特拉維斯,波巴的故事在她的小說中占據了相當大的篇幅,但是另外兩名作者卻幾乎完全沒有提到波巴和曼達洛人,他們只在丹寧負責的結局篇《無敵》中出場,相關角色在丹寧筆下的形象也十分負面,與特拉維斯的正面刻畫截然相反。
《原力傳承》仿佛變成了三名作者爭搶關注度的戰場,而這也導致了主線被忽略的問題,如果說“天行者家族對抗杰森”的故事憑角色分量尚能保證主線地位,作為故事背景的第二次銀河內戰到后期則幾乎被完全忽略了。在系列起步之時,《原力傳承》的一大噱頭就是一向團結一致的主角團在新內戰中選擇了不同的陣營并彼此敵對,但隨著杰森墮落的程度越來越深,故事出現了一個明確的“大反派”,不可避免地將主角團拉回了同一陣營,灰色的正邪觀念再次回到了傳統的黑白對抗上,盧克甚至還建立了一個被稱為“絕地同盟”的小政權,非常利落地將所有的“好人”拉到了同一個屋檐下、與“壞人”杰森交戰,銀河同盟與邦聯的戰爭則被故事遺忘了,邦聯作為內戰一方幾乎已經無人提起,甚至連戰爭的結果都沒有得到明確交代,只剩下絕地、西斯、帝國、銀河同盟等“傳統”勢力的斗爭,舊友敵對的噱頭也不復存在。當然,故事重點的反復變化也不完全是壞事,三名作者濃烈的個人風格本身也是《原力傳承》的一大看點。同時,即使在這樣的混亂模式下,故事仍然沒有出現太多明顯的硬性bug,可以說是十分難得的。
《原力傳承》的主線情節也充滿了爭議,首要的就是杰森墮落的問題。一方面,杰森是阿納金死后默認的傳承主角,他是星戰少有的“非戰士”主角,性格溫和內斂、富于同情心、偏向于思考而非行動,在《新絕地武士團》中更經歷了完整的英雄之旅,在最具思想深度的作品《叛徒》中蛻變成了一名完美的終極絕地,《原力傳承》輕率地將他推入黑暗不僅是對前作的無視,更是一種曲解和破壞,使這個角色發展多年的成功形象毀于一旦。另一方面,在杰森墮落已成定局的前提下,《原力傳承》所展現的墮落過程是相當出彩的。傳統西斯擁抱黑暗面的動機往往是對力量本身的渴望和對自我利益的追求,但杰森反其道而行之,他的墮落來自于對銀河系的責任和犧牲奉獻精神。這可以說是惟一比較符合杰森“非傳統英雄”身份的墮落動機,也具有相當的新意和震撼性。
如果說杰森的形象只是具有爭議,那么強行制造沖突的情節設計就是完全的缺點了。前面已經提到,瑪拉查明了杰森墮落的真相,卻沒有將這一關鍵信息告訴丈夫,也沒有將情報傳遞給任何人(完全不符合她作為訓練有素特工的身份),而是選擇單槍匹馬地去與杰森決斗,最終招致了自己的死亡。而她甚至在死后還多次以靈魂形式出現,用各種行為暗示杰森已經墮落,卻不肯直接開口將事實說出來,使杰森暴露的情節后延了好幾本書。而這并不是《原力傳承》惟一一次出現這樣的問題。系列首本《背叛》開篇就把索洛夫婦和韋奇推到了科雷利亞一側、來形成“主角團分崩離析”的局面,但科雷利亞領導人是漢的死敵思拉肯·薩爾-索洛,他是一個把邪惡寫在臉上的人,索洛夫婦和韋奇實在不該產生如此嚴重的判斷失誤的。漢效忠科雷利亞的理由竟然是“銀河系需要給我這樣的人留一點生存空間”和莫名其妙出現的民族榮譽感,而萊婭也古怪地選擇了全心支持丈夫。銀河同盟領導者卡爾·奧馬斯也與絕地產生了重重矛盾,用一系列愚蠢的操作激發了內戰——盡管他就是絕地親手推上臺的“好”政治家。
強行沖突的問題在故事后期同樣存在,最典型的就是盧克的糾結態度。在盧克錯殺盧米婭之后,他意識到自己有陷入黑暗面的危險,于是拒絕再為瑪拉直接復仇——哪怕自己的兒子已經冒著生命危險查明杰森才是兇手、逍遙法外的杰森仍然在傷害其他人,更關鍵的是盧克早已表現出無傷制服杰森的原力水平,盧克也不肯直接出手。到最后,盧克甚至愿意派杰娜去刺殺杰森——從原力和基本倫理角度看,這根本就是更糟糕的選擇。何況盧克在戰斗中還用某種怪異的方式“上身”杰娜代她作戰,除了破壞杰娜神志之外(順便還給了丹寧塞進一些沒品笑話的機會),似乎和盧克親自上場也沒有太大的區別。而結局娜塔西·達拉成為銀河同盟元首的設計更是將“強行矛盾”擺在了明面上。如果每個角色都能動動腦子再行動的話,《原力傳承》或許能夠更快更順暢地結束,但這可能并不是作者和書商所樂見的。
總體而言,《原力傳承》可以說是毛病多多,全靠三名作者的文字功底(是的,甚至包括丹寧)才能維持較好的觀感,一旦深究就會發現這個系列在各方面都很難站住腳。接下來的《絕地的命運》更是將整體糟爛和局部亮點的對比表現到了極致。
下:《絕地的命運》系列和《嚴酷的考驗》
《絕地的命運》一直是我比較不喜歡的小說系列,我認為它相比于《原力傳承》存在巨大的退步。因此,我一直很難理解為什么會有人把它稱為“丹寧宇宙中惟一有價值的部分”、“至少好過《原力傳承》”。不過,在最近重溫這一系列之后,我在一定程度上理解了這種觀點,也看到了這一系列的可取之處。但是我仍然保持原來的判斷:《絕地的命運》瑜不掩瑕,并不是一個合格的故事。
《絕地的命運》和《原力傳承》經常被相提并論并不是沒有原因的。兩者都是德雷時代的后電影時期主線系列、劇情相承接,而且都采用了三名作者輪流創作三次的創作模式,只是《絕地的命運》把因故退出的特拉維斯替換成了克里斯蒂·戈爾登。《絕地的命運》關注的也是《原力傳承》的余波:絕地受到了銀河同盟的敵視,他們必須在復雜的政治環境中對抗西斯失落部落和古老的原力使用者阿貝洛思。《絕地的命運》是后電影時期的最后一個主線長篇小說系列,在它結束之后不久,星戰就經歷了重啟,對于很多角色來說,《絕地的命運》就是他們的告別秀——遺憾的是這場告別秀遠遠算不上完美。
如果說《原力傳承》的主線在三名作者的拉扯中變得模糊的話,《絕地的命運》就更進一步,主線在作者放飛自我的隨性創作中幾乎完全消失了。很容易察覺到的一點是,《絕地的命運》似乎根本沒有統一的規劃。前幾部以年輕絕地莫名發瘋為切入點,引出了兩條故事線:一是達拉政府與絕地的沖突,二是天行者父子在放逐游歷中的見聞,但后者的定位完全不明就已。盧克接受達拉作出的流放決議,反映他愿意接受絕地導致杰森墮落的過失,但他又決定“追尋杰森的足跡、弄清他的墮落緣由”,看起來似乎又并不服氣。何況從《原力傳承》看,杰森的墮落并沒有什么怪異的外在緣由,盧克也不可能未卜先知地意識到追尋杰森足跡會引向什么值得關注的東西,這趟旅程從一開始就是站不住腳的。盧克和本考察各原力使用者團體幾乎占據了前幾本小說的近半篇幅,但至少前兩本小說中的這部分情節對后面的故事都沒有一絲一毫的影響,甚至沒有一句話提及。事實上,前兩本的科洛桑線也無非就是新的瘋絕地在大鬧一番后被捕、達拉與絕地相互僵持,內容十分重復。
更加耐人尋味的是,系列第一本《放逐》用相當的篇幅講述了科舍爾瀕臨解體的危機事件,小說幾乎是在明示這一事件是阿貝洛思脫困造成的,但是從后文看,阿貝洛思并不是直接打破無底洞黑洞群脫困的,理應不會對科舍爾產生影響,這起事件在后文也完全沒有呼應。第二本《預兆》則專注于講述凱什的西斯失落部落、引出了新角色維絲塔拉·凱,這些鋪墊倒是必需的,很好地完成了交代新陣營和新人物的作用,但它也是在空白內容上的自由發揮,沒有受到主線的限制。這些有頭無尾的故事不禁讓人懷疑,前兩本書成書之時可能連大致的故事走向都不明確,作者只能依靠似是而非的伏筆和毫無意義的分支故事湊夠版面,完全是趕鴨子上架的倉促產物。
到第三本《深淵》開始,《絕地的命運》才走上了正軌,這也是故事線索爆發失控的開始。科洛桑的故事以令人眼花繚亂的速度發展,奴隸大起義、曼達洛人圍攻絕地、萊瑟森陰謀、絕地領導權糾紛、達拉下臺,接連不斷的沖突反轉令人喘不過氣來。照理來說,過大的故事信息量會導致敘事節奏過快、所有不重要的內容一律略過,但是《絕地的命運》做法恰恰相反,越是緊要關頭,故事重點反而越不受關注:當科洛桑的事件開始升級時,處于故事核心的主角團卻集體前往達索米爾、參與到盧克的“達索米爾氏族糾紛”故事中,這個故事本就無關緊要,更不需要他們的介入;奴隸大起義的宏觀形勢和影響沒有任何提及——盡管起義要想與“達拉失勢”的主線產生關聯,其整體形勢必須得到反映——筆墨都被浪費在了描寫一個再也不會出場的小奴隸的解放斗爭上,甚至這個小故事本身都有頭無尾;萊瑟森陰謀在故事中占據了不少空間,但讀者只知道這是一個由部分銀河同盟和帝國官員主導的復興舊帝國的陰謀,他們的具體計劃和目的一概不知,所有的描寫都集中在了參與者每次見面的場合環境和他們互相鄙夷的個人關系上,這些人的實際行動也往往成為其他故事的導火索,他們自己的計劃似乎從來沒有任何實質性進展;達拉和絕地的沖突基本就是“出現瘋絕地—達拉放狠話—絕地內部爭執—僵持”的循環,絕地被曼達洛人圍困在圣殿中,故事發展被徹底鎖死,連“曼達洛人攻擊圣殿后被擊退”的情節都連續發生了兩次。
直到故事后半段,作者才突然回過神來,意識到情節需要前進。于是,每個人物都開始以最無腦、最激進的方式快速推動劇情。達拉堅持使用濫殺無辜的曼達洛人作為自己的打手;薩芭·塞巴坦在爭斗中意外殺死了鴿派的代理最高大師肯思·哈姆納,而委員會竟一致同意由她繼任代理最高大師;塞巴坦很快發動政變,推翻并囚禁了達拉,在接下來的混亂政局中,銀河同盟國家元首在短短幾本書中連續更換了三次,其中還包括控制了失落部落的阿貝洛思;失勢的達拉則與阿貝洛思結盟,試圖奪取帝國領導權??一連串的重要劇情高密度發生,反而使情節變得兒戲化,再也無法構建起足夠的懸念和危機感,只剩下徹底的混亂。
相比一團亂麻的科洛桑線,反而是天行者父子的故事接過了推進主線的任務。在天坑站,盧克追蹤杰森的“游歷”到達了似是而非的終點:在來世陰影中,盧克與杰森的靈魂進行了接觸,同時首次瞥見了阿貝洛思。事實上,“杰森墮落緣由”的問題并沒有得到解決,杰森只是語焉不詳地提到了未來的某種威脅,然后故事就匆忙將讀者注意力引向了阿貝洛思,同時給絕地發瘋的現象提供了一個與阿貝洛思相關的無力解釋,囫圇地把之前隨意埋下的伏筆扔給了阿貝洛思解決,于是與這個來歷不明的新威脅作戰就成為了天行者父子的新主線任務。這時,作者仿佛是抓住了推進主線的稀有機會,突兀地把西斯失落部落也安排在了天坑站出場,其中的次要角色由天行者父子迅速解決退場之后,維絲塔拉·凱順理成章地進入了故事的核心。天坑站幾乎就是作者重整故事線索的“管理員后臺”,匆忙地收束了伏筆、開啟了新一階段的劇情,安排不可謂不刻意。
在天坑站之后,天行者父子考察原力使用者團體的情節仍然在繼續,只是復盤杰森經歷的慢節奏計劃被追蹤維絲塔拉的急迫任務打斷了——當然,“急迫”之下的天行者父子仍然有充足的時間完成當地的支線任務。維絲塔拉在達索米爾被俘虜之后,天行者父子又與西斯失落部落合作,共同追擊阿貝洛思,反復重返來世陰影,打卡般地將各原力使用者團體一筆帶過,同時收拾西斯盟友的爛攤子——甚至還引發了科洛桑線的奴隸大起義。事實上,天行者父子線同樣是高信息量與慢敘事的矛盾結合,但至少這一條故事線存在明確的發展方向。
盡管兩條故事線在全系列中時有交匯,一直到倒數第二本《飛升》中,兩條線才正式收束、直接引入終章《天啟》。現在,故事已經徹底成了爛攤子。達拉被推翻后,盧克順理成章地返回了科洛桑,但絕地很快發現首都已經被阿貝洛思和西斯滲透了。在接下來持續長達一整本書的混戰中,西斯被盡數消滅、阿貝洛思被擊敗,所有的線索都被以最無腦的“殺光”方式處理了——但也有一些情節真正地不了了之了。持續整個系列的萊瑟森陰謀成為了西斯奪權的嫁衣,參與者或死或逃、有的被阿貝洛思做成了怪異的活炸彈——沒人知道這是什么意思,而陰謀的核心人物德克爾·萊瑟森總督直接從故事中消失了,仿佛作者遺忘了他的存在,盡管整個陰謀都是以他為名的。另一個消失的人物是達拉,她在選舉落敗后也再也沒有被提及。從故事內而言,《X翼:無痛致死》部分填補了萊瑟森陰謀的后續,因重啟而夭折的《絕地之劍》三部曲也許本會交代達拉等人的命運,但從敘事上來說,重要角色直接從作品中消失是非常業余的錯誤,哪怕是簡單交代一句“不知所蹤”都能避免這樣的錯誤。
《飛升》和《天啟》的問題遠不止線索混亂,在邏輯和敘事上也都有巨大的缺陷。盧克揭示西斯已經滲透科洛桑或許是被作為驚人的轉折來呈現的,但是大多數讀者的腦中可能只會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怎么可能?西斯失落部落在過去五千余年的時間里都過著桃花源一般的生活,他們甚至連現實中的自行車都無法制造。在《預兆》中尚未走出凱什的西斯三句不離絕地已經很違和了——他們至少有數千年沒有接觸過絕地——失落部落在飛船幫助下花一兩年時間靠劫掠組建一支小艦隊也只能勉強讓人信服,但《飛升》中他們在短短幾個月內就滲透了銀河首都,成為政客、海關人員和記者,控制了科洛桑的政治和輿論,即使以星戰標準也是離譜得出奇,也讓貝恩派的千年復仇成了笑話。
《飛升》粗暴地解決了系列大多數遺留問題之后,《天啟》貢獻了覆蓋全書的漫長決戰——作者是丹寧。除了少數次要故事線之外,《天啟》幾乎全篇圍繞絕地圣殿攻防戰展開,主角團、絕地和銀河同盟軍隊一批又一批地攻入圣殿,和西斯與阿貝洛思作戰,所有角色都在小小的圣殿里折騰了一整本書。西斯如雜草一般被成排放倒,壓迫感甚至還不如電影中的帝國沖鋒隊,毫無起伏的作戰情節讓讀者和角色一樣疲憊不堪。同時,丹寧似乎突然意識到在《絕地的命運》花大氣力講述無關緊要情節的同時,系列最大反派的身世背景都沒來得及交代。于是,他專門抽出幾章,借雷納·蘇爾之口——因為丹寧永遠無法拒絕克利克人的“魅力”——用最無文采的直接信息輸出的方式給出了其“莫蒂斯母親”的身份,情節干癟得仿佛是在閱讀設定文。最后,阿貝洛思的各個分身被走流程般地一一消滅,全系列在一片喧囂中草草收尾。
《絕地的命運》的很多毛病都不是單個作者的問題,但這并不代表作者的個人風格在這個系列中被壓制了——恰恰相反,主線的遲緩發展反而給予了作者自由發揮的空間。《絕地的命運》或許不是阿爾斯頓最優秀的作品,但很可能是他寫得最暢快的作品。盡管天行者父子考察原力使用者團體的故事大多對主線沒有產生影響,但由阿爾斯頓創作的幾篇故事至少保證了充分的娛樂性。《放逐》中盧克和本為反人性的巴蘭多圣徒帶來了理念的變革,無論是本的尖刻笑話還是盧克的哲學辯論都十分精彩。《反沖》中絕地和達索米爾各氏族并肩大戰暗夜姐妹的情節跌宕起伏,大場面和懸念兼備,阿拉娜智斗地頭蛇的故事也頗具趣味。《信念》中阿爾斯頓甚至將故事帶到了納姆喬里奧斯,為最糟糕的星戰故事《行星暮光》補上了直接后續,很大程度上挽救了那部被視為黑歷史的作品。在主線創作中,阿爾斯頓是惟一一個專注于平息而非制造矛盾的作者,他筆下的人物神智在線、行為符合邏輯——這在一言不合就拔槍相向的《絕地的命運》中倒是十分少見。
相比水平仍然合格的阿爾斯頓,丹寧又退步回了《原力傳承》之前的狀態。丹寧負責的《深淵》《漩渦》《天啟》三本小說三次進入來世陰影,本就抽象的原力世界和丹寧的文筆相結合,更顯得莫名其妙。來世陰影究竟是開闊的還是封閉的?重復數十次的“時間沒有意義,他們可能經過了一年,也可能只是一瞬間”是什么意思?力量池、知識泉到底是什么結構?行走在幻象湖中的人是在涉水、在湖面滑行還是在半空飄浮?丹寧的文風照舊讓讀者難以代入本就抽象的場景。《深淵》中的天坑站、《天啟》中的絕地圣殿也是如此,無窮無盡的走廊和通道令人完全摸不著頭腦。丹寧的戰斗描寫也一如既往地血腥有余、想象力不足,即使是對抗阿貝洛思這樣的存在也是拳拳斷骨的近身格斗,寄身于計算機內的阿貝洛思分身竟是被塞巴坦用牙咬死的。如果讀者認為盧克與達斯·克雷特進入來世陰影后失去了肉身、不至于再用拳腳對決阿貝洛思的話,他們就大錯特錯了——對丹寧來說,“失去肉身”只是解除了現實物理的限制而已,反而方便決斗雙方打出更古怪的效果:將斷肢卡在敵人身上、手肘穿腦、徒手扯下骨肉、遙控斷肢,各種扭曲的操作不一而足。
當丹寧的異族癖好和暴力審美結合在一起時,就得到了薩芭·塞巴坦這個極其怪異的角色,不幸的是,她也是丹寧最偏愛的寵物角色。與丹寧推塞巴坦的力度相比,扎恩筆下的瑪拉、邁克爾·A·斯塔克波爾筆下的科蘭·霍恩、安德森筆下的基普·達倫都不值一提,甚至戴夫·費洛尼筆下的阿索卡·塔諾都變得容易接受起來。塞巴坦的外形就是一只毫無美感的大蜥蜴,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表明丹寧與眾不同的品味了。丹寧格外熱衷于描繪她以“本人”自稱的奇怪口癖和“嘶嘶”的笑聲,以及她在任何并不好笑的事物中找到笑點的能力。前面已經說過,“異族感”應當是引出更深層獨特性的工具,但是和克利克人一樣,塞巴坦的異族感本身就是她的最大特點。在沒有深層刻畫的前提下,塞巴坦對尋常事物發笑根本無法達到丹寧自以為的幽默效果。另外,塞巴坦并不是一個普通的角色,“絕地武士”應當是她的首要特征。但是她和她的絕地子女一樣熱衷于“狩獵”,對同僚朋友態度惡劣,公開違抗武士團的決議,動輒隨手破壞物品,在政治上極其激進,以及——最令人難以接受的一點——容忍她的子女在圣殿中產卵。即使是愿意欣賞異族角色的讀者恐怕也很難接受這樣的描寫。當這些蜥蜴卵被阿拉娜無意中發現時,塞巴坦的子女還對這個八歲的小女孩發出了死亡威脅,難以想象這是絕地武士應有的形象。阿拉娜此后還獲得了一條保護這些蜥蜴卵的專門故事線,相信不少讀者都會感覺阿拉娜的行為實在不值。
盡管塞巴坦形象離奇,但丹寧一直在不遺余力地抬高這個角色的地位。她是萊婭的絕地師父,她主持了瑪拉的葬禮,她當上了絕地代理最高大師,她推翻了達拉,她一度成為了領導銀河同盟的三人團的一員,她獨力殺死了阿貝洛思的分身——盡管她的形象根本配不上她的大多數功績。為了捧高塞巴坦,盧克指定的第一任代理最高大師哈姆納受到了無理由的貶低。哈姆納并不是一個形象鮮明的角色,但為了反映絕地和達拉的沖突,他一上任就變成了一個兩頭不討好的庸才,他緩和形勢的舉措經常受到絕地大師的指責,而這些讀者熟悉的絕地大師——科蘭、凱爾、基普——都十分尖刻,與平時判若兩人,幾乎就是作者的傳聲筒。代入角色來看,哈姆納安撫達拉的態度并沒有什么問題,但為了強化他的反面形象,丹寧給他加上了不少不夠光彩的特質。他給自己配了一個學徒秘書、習慣于強調自己的頭銜,仿佛這些負面特質可以證明他的立場也是錯誤的。在委員會開始支持塞巴坦之后,被囚禁的哈姆納“順理成章”地走向了極端,他與塞巴坦展開決斗、被對方失手殺死,而塞巴坦在“悲傷”之余心安理得地繼任了他的位置,這一連串事件可謂是絕地歷史上最大的黑色幽默。當然,丹寧始終堅持“塞巴坦是對的”,她的一切行為沒有引來絲毫后果。糟糕的形象和過分的待遇讓塞巴坦成為了最失敗的寵物角色之一。事實上,丹寧的作品中遠不止這一個寵物角色,出自丹寧首作《塔圖因幽靈》的斯奎布人也在丹寧宇宙中時有回歸,塞巴坦的一切毛病在這些令人生厭的聒躁小販身上也照樣存在。可以說,只要丹寧開始在原創角色上投入感情,就會有一眾讀者翻起白眼。
克里斯蒂·戈爾登是這個創作組合的新成員,她替代了特拉維斯的位置。但戈爾登完全不是特拉維斯的替代者,兩人的寫作風格可以說是大相徑庭。特拉維斯以真實嚴肅的政治戲著稱,而戈爾登的風格事實上更接近兒童文學。戈爾登創作的配角形象大都十分平面,其動機也很簡單直白。善良但愚鈍的貝澤·瓦夫是一個兒童故事中典型的“忠誠伙伴”角色,他或許并沒有塞巴坦那么令人反感,但是他智商過于低下,連語言表達都有困難,同樣不像一名合格的絕地武士,尤其不該出現在《絕地的命運》這樣的作品中。
類似的角色和情節在戈爾登的作品中并不少見。理論上而言,《絕地的命運》有一大獨特的優點:銀河系的重大事件不再是少數主角的故事,媒體和民意在敘事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注。這樣的描寫主要來自于戈爾登,受“民意”影響最大的奴隸大起義就出自她之手,關注“人民”可以視為她為星戰故事提供的創新切入點。但是,戈爾登的低齡向文風并不能完全支撐起這樣的創作角度。“民意”在她筆下同樣只是掩蓋得并不精巧的作者之手,她只是借記者角色交代劇情矛盾的導火索、再讓民眾選擇相信并引爆矛盾而已。或許可以說任何作品中的“民意”都是同樣的劇情工具,但是戈爾登的意圖實在是過于明顯,只要能夠推動劇情,她筆下的民眾可以相信任何荒唐的消息。而她的記者角色塑造得也不甚高明,他們的形象十分簡單,“好記者”追求事實真相、愿意為理想赴險,“壞記者”只顧利益和噱頭、不惜歪曲事實,操縱民意的方式也十分直白。這些形象實在過于臉譜化,即使只作為配角也很難讓人認真對待。
在戈爾登的故事中,民意所引發的最大事件是奴隸大起義,這一事件成為了達拉下臺的關鍵因素之一。但是反奴隸制的思想實在是過于“默認正確”,令人感覺戈爾登只是選擇了一個絕對安全的沙包來進行攻擊。作為政治戲的一部分,將奴隸大起義替換成更具現代性的話題無疑會改變故事的觀感。這也只能說是戈爾登低齡化風格帶來的問題了。
但是,戈爾登并沒有將低齡化的風格貫徹到底,甚至可以說她是在有意改變這樣的風格,只是她的努力并沒有取得很好的效果。戈爾登似乎認為只要在故事中添加足夠的死亡和暴力元素,就可以令故事更加適合成人讀者。這無疑是一種非常粗淺的認識。低齡化雖然不適合《絕地的命運》這樣的作品,但在星戰小說內并不少見,也是一種可以接受的寫作風格。但當低齡化和大量的死亡和暴力結合在一起時,就產生了明顯的違和感。在戈爾登的作品中,既有索洛一家為阿拉娜挑選寵物的情節,又能看到溫和善良的絕地學徒被曼達洛人當眾槍殺。戈爾登的暴力描寫在文字上自然沒有丹寧那么駭人,但這樣的黑暗情節與小說整體風格的沖突過于強烈,同樣會讓讀者感到不適。戈爾登的刻意“黑暗化”并沒有觸及故事的低齡本質,對小說質量只起到了反效果。
低齡化和強行避免低齡化的問題不論,當戈爾登真正投入感情時,她的人物塑造可以說是相當出色。《預兆》一本小說為三個角色安排了寵物,這的確是低齡化的一大表現,但也確實可以為塑造人物起到作用。阿拉娜的善良和她繼承父親的動物親和力、溫·多文作為達拉政府中正派成員的人性、維絲塔拉作為西斯和普通女孩的雙重身份都通過他們與寵物相處的塑造體現出來。
戈爾登筆下人物中尤其值得一提的就是維絲塔拉·凱。很容易看到,維絲塔拉就是戈爾登的最愛。《預兆》無論是科洛桑政治還是天行者父子拜訪艾英-蒂僧侶的情節都無法給人太深的印象,戈爾登的精力全部投入在了對凱什和維絲塔拉的塑造上,向讀者介紹了失落部落這一支非傳統西斯和維絲塔拉這個獨特的黑暗面角色。維絲塔拉仍然是一名西斯,和其他西斯一樣,她也會將追逐力量視為最高追求、本能地利用和背叛他人,但與其他派別的西斯不同,她來自于與世隔絕的失落部落,她不僅沒有機會選擇其他的價值觀,甚至沒有途徑接觸它們。同時,失落部落建立了一個穩定的西斯社會,這意味著它遠遠不像通常的西斯組織那么不近人情,維絲塔拉仍然可以感受到親情和友情,也能擁有自己的愛好。因此,維絲塔拉并沒有深陷黑暗面的陰影中,她西斯的外表下仍然有著善良的一面。在她進入銀河社會之后、尤其是在《盟友》中被天行者父子俘虜之后,維絲塔拉首次接觸到了西斯之外的生活,她內心深處的這一面也展現了出來。她開始在幫助他人中找到滿足感,也漸漸習慣和本調侃斗嘴,兩人間甚至出現了愛情的火花。
在《飛升》中,維絲塔拉意識到母親已死在阿貝洛思手中、而父親也已被阿貝洛思控制神智,她最終被迫弒父、完成了與失落部落的決裂,同時在本開導下走出了陰影、走上了絕地的道路,達到了角色成長的高點。她在內心中將自己的過往重構成絕地的想法十分動人,她與本相互和解的愛情故事也相當細膩。維絲塔拉成長過程清晰豐滿、動機自然合理,是一個非常出彩的角色,也是戈爾登人物塑造水平的典例。
如果維絲塔拉沿著這條道路繼續發展下去,她將會成為丹寧宇宙最受歡迎的人物之一,但是維絲塔拉在《飛升》結尾經歷了十分突兀甚至古怪的轉折。在極為刻意的場景設置下,維絲塔拉為了救本的命而殺死了一名絕地。她對自己給出的理由是自己終究改變不了身份,只能以自己的方式去保護本。維絲塔拉毫無預兆的180度大轉變實在是莫名其妙,在故事中找不到任何合理性,似乎也襯不上戈爾登在她身上傾注的感情。事實上,很多讀者都懷疑這個轉折受了丹寧的影響,因為在接下來由丹寧負責的《天啟》中,維絲塔拉的黑化更加夸張,她甚至拋棄了自我開解的態度,問心無愧地帶領西斯刺殺阿拉娜以求自保,在戰后也獨自乘飛船離開去尋找其他派別的西斯,至少在一定的故事階段內徹底斷絕了重返光明的可能性。很難說為什么丹寧堅持讓維絲塔拉重返黑暗、將她和本拆散——除了他將本和塔希麗湊成一對的執念。如果真是如此,那么只能說丹寧的老毛病是完全改不掉了。
縱觀整個系列,維絲塔拉并不是唯一一個存在角色塑造問題的人物。丹寧宇宙本就因缺乏足夠生動的原創人物而受到詬病,而《絕地的命運》甚至連類似《原力傳承》中尼亞撒爾上將、米爾塔·蓋夫這樣較為出彩的次要配角都不多見。除了形象簡單外,缺乏情感鋪墊也是影響配角形象塑造的一大原因。得益于三名作者充足的發揮空間,故事主角基本避免了這樣的問題,但是相當一部分配角都在建立起完整形象之前就急匆匆地進入了故事,讓讀者很難與他們形成共鳴。霍恩兄妹就是其中的典型。他們是最早受阿貝洛思影響發瘋的絕地之一,瘋絕地的精神狀態很大程度上都是通過他們的視角來展現的。但是,在開始發瘋之前,他們幾乎沒有以正常狀態出現過,在他們恢復正常后也缺乏足夠的形象塑造,因此讀者眼中的霍恩兄妹幾乎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甚至會對父母拔劍相向,很難讓人產生共情。或許三名作者認為他們作為高人氣角色科蘭·霍恩的子女會自帶人氣,但很顯然再高的角色起點也經不住連續幾本書“瘋子視角”的消耗。在這一點上,無論是鉆牛角尖的阿爾斯頓、風格低齡化的戈爾登還是審美奇特的丹寧都難辭其咎。
相比于配角,各主角在《絕地的命運》中的處境倒是存在一定的改善。特內爾·卡、阿拉娜和轉折前的維絲塔拉塑造本來就十分出色,而前作中被徹底毀掉形象的塔希麗也得到了修復。塔希麗不再病態地執著于故去的舊愛、也不再是瘋狂的西斯學徒,她努力直面過去的罪孽,同時重新規整自己的生活。當達拉將她送上法庭時,她愿意為自己的行為付出責任,她在受審時的陳辭也為她《原力傳承》中的行為提供了些許共情的可能。在故事結尾,塔希麗參與了對抗阿貝洛思的戰斗,給予了她從事傳統英雄活動和展現戰斗力的機會。塔希麗最后回歸絕地武士團,總算是讓這個走了一大圈彎路的角色回到了正常的軌道上。
矛盾的是,在塔希麗的形象獲得修復的同時,與她相關的故事卻是全系列最冗長、最漫無目的的一段情節。塔希麗的故事幾乎完全集中在她的審判過程上,這場審判從系列第二本《預兆》開始、到第七本《信念》才結束,在全系列三分之二的內容中保持著存在感。但是整個審判過程的信息量極低、也沒有什么懸念,完全由控辯雙方無休止的攻防易位構成。這場審判從一開始就是無意義的:塔希麗是一名西斯罪犯,這是無可爭議的事實,也沒有人會相信她真的會死在司法體系之下。因此,“有罪釋放”必然成為這場審判的結局。在結局已經注定的情況下,審判仍然進行了無數次開庭、塔希麗和律師進行了無數次會面,甚至律師和法官都更換了好幾次,雙方拋出一個又一個讀者早已熟知的“驚天猛料”,強行制造反轉,將故事拉長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塔希麗最主要的律師埃拉穆斯·布瓦圖是一個典型的戈爾登式角色,他在私下里永遠表現得胸有成竹,卻在法庭上屢屢陷入被動、甚至犯下低級錯誤,但又會顯得神秘無比,仿佛所有的錯誤都只是某個精彩反殺計劃的一部分。但是讀者期待的絕妙翻盤卻根本不存在,和其他人一樣,布瓦圖的“順風局”依賴的也只是他人提供的有利信息而已。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塔希麗最終還是被判處死刑,她在越獄后獲得了帝國首腦賈格德·費爾的豁免。這樣的結果瞬間讓持續六本書的審判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廢話。
很遺憾,塔希麗的形象能獲得修復,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在《原力傳承》中的故事實在過分糟糕,必須進行調整。而很多角色塑造并不成功,但并沒有出現突破底線的巨大過失,因此沒有獲得修復的機會。杰娜就是其中之一,在阿納金和杰森先后身亡、本和阿拉娜尚需成長的丹寧宇宙時期,杰娜成為了新一代英雄中絕對的主角。但是,杰娜只是在名義上獲得了第一主角的高地位,從《原力傳承》開始,杰娜的故事似乎就沒有多少作者關心。《原力傳承》前期鋪墊的是杰森與盧克未來的決戰,杰娜在書中幾乎消失,甚至需要參與到“追捕阿萊瑪”這樣的支線故事中才能維持基本的存在感。杰娜在后期才被突兀地拉出來,被特拉維斯當成描寫曼達洛的視角人物、趕鴨子上架地成為了杰森的“速成”宿敵,最后讓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孿生弟弟,整個過程顯得十分“工具人”。到《絕地的命運》,杰娜的工具人屬性更加明顯,各個作者似乎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安排她的戲份。當杰娜獲得戲份時,她多半是和賈格德·費爾在一起,而賈格德也不過是描寫帝國線故事的窗口而已,杰娜的作用幾乎僅限于為帝國線故事提供視角。而當杰娜脫離賈格德獨自行動時,她多半只是在各個故事線之間來回串門,在任何需要的場合填補絕地的戰斗力,扮演“快遞員”和“救火隊員”的角色,自身卻沒有絲毫的發展。《新絕地武士團》將杰娜稱為“絕地之劍”,而在丹寧宇宙,這個本就含義模糊的稱號就成為了杰娜的標簽。《原力傳承》中杰娜就把殺死杰森視為自己身為絕地之劍的使命,到《絕地的命運》更是變本加厲,杰娜的任何行為、任何想法都離不開絕地之劍的定位,“因為我是絕地之劍”這句話出現的頻率高到了不自然的地步,但除了讓杰娜在艱難的使命中身心俱疲、傷痕累累,絕地之劍的稱號并沒有顯示出什么實際的意義。賈格德本人的形象更是扁平,他的性格幾乎沒有任何記憶點,幾乎完全只是作為“杰娜未婚夫”和“帝國首腦”而存在。只有阿爾斯頓會為賈格德賦予幽默的特質,但是阿爾斯頓筆下的每一個人物都很幽默,賈格德仍然沒有任何獨有的特點。《絕地的命運》以賈格德和杰娜的婚禮告終,很難想象假如后續的《絕地之劍》三部曲正常推出,這對夫妻的日常描寫該有多枯燥。
總而言之,《絕地的命運》對《原力傳承》角色崩壞的糟糕問題進行了急需的修復,在《原力傳承》制造了大面積心理陰影之后,《絕地的命運》更正常的人物形象與輕松和諧的日常故事無疑會令讀者長舒一口氣。但是,《絕地的命運》本身并不是輕松的日常故事,氛圍舒心的代價就是情節主線幾乎被徹底犧牲,整個系列成為了一盤散沙。如果讀者更注重情節本身的完整和精彩,他們可能更偏向于《原力傳承》;而如果讀者在意的是人物形象和故事氛圍,《絕地的命運》無疑是更好的選擇。評價標準的不一致也許就是這兩個系列孰好孰壞的話題如此具有爭議性的原因,丹寧宇宙并沒有做到兩全其美。但是,接下來的《嚴酷的考驗》是丹寧宇宙最差的作品,這一點倒是沒有任何爭議。
《嚴酷的考驗》是最后出版的一批衍生宇宙小說之一,無論是出版時間還是故事設定時間,《嚴酷的考驗》都是后電影時期最后一本小說,正傳主角團及其下一代子女也在這本書中最后一次正式出場。很難想象如此重量級的作品竟然會是一部純粹的爛作。現在已經很難考證丹寧在創作中有多少篇幅是在為計劃中的未來故事作鋪墊、有多少篇幅是在得知重啟消息后的匆忙收尾,但這已經不重要了——無論定位如何,這部作品的糟糕問題都是相同的。
小說的情節設置相當簡單粗暴,基本只是起到了設計任務目標的作用:科魯姆人礦業巨頭切勒夫兄弟秘密開發莫蒂斯世界,妄圖竊取其中強大的原力能量為己用。天行者家族和蘭多·卡瑞辛則嘗試阻止他們。最后,盧克、萊婭和漢深入莫蒂斯,消滅了切勒夫兄弟,化解了這一危機。小說故事隨意得出奇,仿佛丹寧只是在打卡完成任務。
《嚴酷的考驗》不僅故事不值一提,創作也仍然是典型的丹寧風格。丹寧的一切缺點在《嚴酷的考驗》上也依然適用:抽象的場景描寫、令人不適的暴力情節、怪異的扭曲審美都一如既往地呈現在小說中;丹寧如愿以償地讓本和塔希麗組隊行動,也讓本徹底對維絲塔拉斷絕了感情;維絲塔拉以切勒夫兄弟打手的身份出場,她不僅完全拋棄了道德底線,智商似乎也下降了不少,在成功背叛了西斯和絕地雙方之后竟然未能預料到來自老板的背叛??最獵奇的元素莫過于切勒夫兄弟制造的維絲塔拉克隆人——按照科魯姆人的審美,這個克隆人的頭部比正常人類大上好幾倍。到這時,大多數讀者想必已經對丹寧的各種類似操作習以為常了。
《嚴酷的考驗》作為一本普通的星戰小說已經足夠糟糕,它作為系列結局的地位更加凸顯了它的定位問題。無論讀者希望在結局作品中看到什么輝煌宏大的決戰和蕩氣回腸的尾聲,《嚴酷的考驗》都無法滿足。盧克和萊婭的戰斗力的確是上到了新臺階,以至于呈現出某種“進入更高境界”的狀態,但他們的對手切勒夫兄弟實在是過于“一次性”,既沒有深厚的歷史鋪墊,也沒有構成對銀河系未來的威脅,他們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被消滅,這個沒有危機感的故事顯得平淡如水——重口味描寫暫且不論。哪怕是《絕地的命運:天啟》中已經飽受差評的最終決戰都更有結局氣質,至少阿貝洛思的確滿足了“參與主角歷史”和“威脅銀河未來”兩個標準,戰斗戲也足夠熱鬧。《嚴酷的考驗》唯一具有結局氣質的情節可能是漢喚回融入原力的天行者兄妹的場景:恢復凡軀的萊婭仿佛被重置到了《絕地歸來》之前,漢領著她回顧夫妻兩人四十年的點滴,從賈巴宮殿的營救行動一直到杰娜的婚禮,幫助萊婭回到了當下,而萊婭也將盧克拉回了現實世界。讀者仿佛也與他們一起跨越了歷史,不僅見證了漢和萊婭的大半生經歷,也重溫了衍生宇宙數十年的進程。事實上,這一段丹寧的文風依然較為拙劣,另一名作者或許能使同樣的情節呈現出更好的藝術效果。盡管如此,這段并不理想的短暫場景已經是全書唯一的亮點了。
諷刺的是,由阿爾斯頓創作、出版時間和故事時間都稍早于《嚴酷的考驗》的《X翼:無痛致死》以其出色的質量和恰到好處的情懷設置獲得了廣泛好評,被很多讀者視為“衍生宇宙的真正結局”。《無痛致死》主角只是一群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是一群在和平年代調查政治陰謀的情報人員,全書沒有壯觀的大場面,沒有絕地與西斯的史詩對決(只有少數幾名主角“正好”是絕地,絕地身份也并不是他們的重點),最著名的角色是韋奇·安蒂列斯,而他也只客串了一個場景。這樣一篇故事的地位竟然能遠遠超過盧克、萊婭和漢的結局之戰,甚至被視為“對衍生宇宙的無痛致死”,只能說明丹寧的發揮實在是突破了底線。
總體來看,丹寧宇宙或許并非一文不值,其中也間或有過精彩的段落和高質量的篇章,但無論是從敘事風格、系列規劃或故事傳承的角度看,丹寧宇宙整體都是不合格的,而且其發展方向有逐漸惡化的趨勢。從這個角度來看,星戰重啟可以說是一件好事。后電影時代未能與《傳承》接軌的確是一個小小的遺憾,但至少讀者能夠按照自己心中的理想情節想象星戰銀河的未來。對于衍生宇宙而言,戛然而止或許有所缺憾,但這遠遠比在無節制的創作中走向分崩離析要好得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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