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寧·有滋有味 | 第八篇:山中蹭飯鄉情暖
開車上路了,卻不知要去何方。于是在手機百度地圖上尋覓那些不知何時記錄下來的鄉村。
收藏得真不少,就挑最上面的一個去吧:休寧溪口周坑村,過去一百里,不累。
進山了,路變得窄曲但不險峻。上上下下翻過幾道山脊,就到了處在一個山洼里的周坑,周邊都是大山,散落著十來戶人家,有的在半山腰上。
(資料圖片)
村里留守的基本是老人、婦女和孩子。皆姓吳(一戶姓汪),祖輩父輩從休寧流口的深山里遷來,在這里繁衍生息,已近百年。
房子雖然老舊,家家都收拾得清爽整齊,徽州人的持家遺風徐徐拂拂。正堂有長案幾,東瓶(平)西鏡(靜),上掛吉祥喜慶的條幛;一張八仙桌,兩把太師椅也是不少的,歲月的蹭磨使它們老態龍鐘,幽幽發亮。
山村晨曦 金虹 攝
我與一位吳姓老漢坐在門口的長條凳上閑聊,陽光不冷不熱地照應著我們。老人家八十出頭了,身子骨硬朗。一件褪色卡嘰灰中山裝,草綠色的解放鞋,完全的山民裝束,卻一點不邋遢。他的眼光很明亮,甚至還透出幾份儒雅。
一問,他竟是休寧中學1954年的學生。家境困厄,不得已輟學回家務農。說起當年在休中的生活,他有些沉浸:亥山、古城巖、萬安古鎮的水南橋……六十幾年了,胼手胝足,躬耕隴畝在大山里,縣城也就去過兩三回。
告辭了吳老漢,又去了山間的一戶人家。家中有女主人,照應著老父親,青壯在外打工。我與老人搭話聊天,她灶間進進出出忙個不停。
炊煙裊裊,一看已到飯點,看來得要在這里蹭一頓飯了。
于我而言,類似的行為基本得逞。五年前在汊口,三年前在儒村,去年在流口……既能為座上客,大快朵頤紅燒鴨筍干燒肉;亦能在門口墻根矮凳上受用紅薯煮稀飯就咸菜。到哪吃哪,閑逛的情趣全在其中,就圖個隨心所欲。
末了,一個真心實意要付錢,一個總是堅辭不受。我總是未遂,臨行時再三作揖打拱致謝。
山村秋色 汪茹斐 攝
還沒等我開口,女主人就熱情招呼:中飯就在我家吃吧?我當然求之不得,但做的是推辭狀。又問:可有微信?
女主人不解,我解釋要付錢,沒有現金。她笑了,說山里人很少出門,不用那東西,吃頓飯要什么錢?中午正好有人在幫砍冷天用的柴,添筷不添菜。
最后一句好熟悉,也溫暖,幼時家里就是這樣招呼來客的。
正說著,進來了三個中年男子,看上去都五十多歲了,儼然這一帶的壯勞力,把斧子和柴刀一擱,就大口喝茶,等吃飯。女主人用休寧話對他們說:這個客好嬉(好玩),在我家吃當頭(中飯),還要付鈔票呢!漢子們聽了,都撲哧笑起來。
我也笑著說起了純正的休寧土話:吃了當頭下屯溪……女主人樂了:你也是個休寧佬!
我怎么不是呢?家譜排下來,在休寧都八代了。
女主人把菜端上八仙桌。四個男人,推讓一番,還是我坐了首位。女人不上桌,她照應著添飯續水,不停地說:沒有菜,飯可要吃飽。
這話說得好。客氣、熱情、實在都拿捏得恰到好處。
咋沒菜呢?紅燒肉、辣椒豆腐干炒肉絲、炒腌雪里蕻、炒南瓜絲、炒雞蛋。在這個山里的小村子,這一桌飯菜已經相當豐盛而近于奢侈了。當然,為的是三個出力流汗的漢子吃好吃飽,我終究是個蹭飯的,碰上了。
有一個菜,更讓我胃口大開:苦櫧豆腐炒辣椒。它來自苦櫧樹上的苦櫧子,幾經工序,做成了這天然的綠色食品。里面放了自制的土醬,還有拍碎了的蒜瓣,炒得非常入味。
在休寧城里吃上這道菜,顯得很山野、很生態,取苦櫧的“苦”字,有趣的休寧人把這道菜稱作“寒窗苦讀”,頗有點不忘本的意蘊。
一個朋友當場就念念有詞:
一碗苦櫧豆腐,幾卷圣賢古書;三間茅屋讀聲朗,放下扁擔考一場。
周坑的飯是用當年的新米做的,爽爽香香;盛飯用的是敞口的藍邊碗,我居然吃了差不多滿滿一碗,幾乎是平時的翻番。同行的合肥朋友發微信要我把握吃相,呈斯文狀。
我還不斯文嗎?看看那三位已兩碗落肚了,狼吞虎咽,風卷殘云,還喊著添飯。下午還要干活,不吃飽行嗎?
我飽了,放下筷子等最后的湯上來。一直到他們吃完欠欠身子準備離開了,也不見湯的蹤影。
城里人的規矩,都要以喝湯收尾,鄉里未必這個套路。肚子弄得脹的,下午干活一泡尿就沒有了。
美麗小坑 汪炳奎 攝
飯后,與三位漢子在場院里喝茶閑聊,說了一會山里的毛竹現在什么價,野豬如何成群結隊地下山搞破壞,城里的豬肉賣多少錢一斤。
一位漢子的老婆腰椎滑脫,我則結合自己的實際,運用極其有限的醫學知識提供了咨詢,也為其他幾位“答疑解惑”,說得他們連連點頭稱是。
這頓飯好像沒有白吃。
許若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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